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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7月,我在北纬72度的一个山谷里,欣赏着北欧的风光。导游指着路边草丛里的一株掌裂兰说:“人们看到它开花了,就知道夏天结束了。”那一瞬间,我心里掠过一丝伤感,一个充满生命的季节就要走到尽头。脑海里响起了《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》的旋律……
 
掌裂兰,摄于挪威
 
我做T恤之后,开始调整时差,它不是东半球和西半球时差这么简单,而是按照服装的生产周期重新理解一年四季,我的春夏秋冬要比你们的早来两个月。在你们还没有脱掉棉衣的时候,我要计划做短袖T恤了,在你们穿着短袖T恤度过炎热的夏季时,我在考虑秋冬该做什么服装了。外面还是炎炎夏日,我却不得不跟盛夏告别。这总会让我想起在挪威山谷里那株盛开的掌裂兰。
 
可能很多人不知道“石玫瑰”,但是在曼彻斯特——“石玫瑰”的老家,流行这样一句话:“上帝在第六天创造了曼彻斯特,同时创造了‘石玫瑰’”。这和1960年代伦敦地铁站墙上的涂鸦“克拉普顿是上帝”遥相呼应。
 
 
“石玫瑰”为什么受到如此拥戴?都是因为他们的同名处女作《石玫瑰》。1989年,专辑发行,好评爱如潮水,甚至吹捧得都有些肉麻,但时间证明了,这些肉麻的评论没有说错。几乎所有音乐杂志评选出的“最佳处女专辑”,都有“石玫瑰”的名字。
 
“石玫瑰”给80年代后期的英国乐坛带来一缕清新之风,老一代的摇滚们——那些朋克、后朋克、新浪漫都在走下坡路,“英式流行摇滚”们还没起事,如果他们乘胜追击,哪有后来Oasis和Blur什么事儿啊。
 
但他们终究是一朵盆栽的花,禁不住蹂躏和摧残。
 
有谁能想到,这四个看上去狂妄、傲慢的家伙,却跟唱片公司签了一份愚蠢的合同——第一张专辑售出的前三万张没有版税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“石玫瑰”在签约时吹牛说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三四十首歌了,唱片公司才显得如此鸡贼。其实他们准备录制第一张专辑时只有两首歌,而且还写得很差。可以说,这家叫Silvertone的小唱片公司射出了毁灭“石玫瑰”的第一颗子弹。
 
Silvertone对待“石玫瑰”的态度是保守、吝啬、贪婪,对音乐的未来缺乏清醒的判断,他们签下的多数艺人后来都变得默默无闻。后来,“石玫瑰”与唱片公司展开了一场马拉松式的法律诉讼,也因此错失了他们成为第二支“披头士”的机会。
 
就在“石玫瑰”一炮走红的时候,他们最初签约的唱片公司FM Revolver再次发行了他们的单曲唱片“Sally Cinnamon”。本来,借着“石玫瑰”走红沾沾光,兜售点旧货无可厚非,但是他们为了促销这张单曲,还拍了一首MV,这下惹恼了乐队,乐队觉得这个三流的MV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,他们冲进了FM Revolver唱片公司办公室,找老板理论,并且用蓝色和白色油漆在办公室乱涂一气,最后还砸坏了老板停放在楼下价值不菲的奔驰车。“石玫瑰”被逮捕,赔偿23000英镑。这可能是摇滚历史上成本最高的一次冲冠一怒。
 
乐队吉他手约翰·斯奎尔(John Squire)是个画家,他深受著名艺术家杰克逊·波洛克的影响。波洛克,这位现代抽象主义画家,最擅长的就是用涂油漆的方式作画,只是他这个“徒弟”没有把他的真传用在正确的地方,而是把前任老板的办公室当成了3D画布。
 
杰克逊·波洛克的作品
 
当然,斯奎尔也创作过很多作品,比如乐队首张专辑的封面就是出自他之手。除了油漆,斯奎尔还放了几片柠檬。
“石玫瑰”首张专辑封面
 
这背后还有一个故事:
 
1968年,法国巴黎发生了大学生抗议运动,20年后,斯奎尔在电视上看到关于这次学生运动的纪录片,他对此非常感兴趣。主唱伊恩·布朗(Ian Brown)告诉斯奎尔,一个当年参与了巴黎骚乱的人,曾经给他讲过那次经历——警察用野蛮的方式抓捕示威的人,动用催泪瓦斯驱散抗议的人群。其中的一个细节是,学生们上街前会发放柠檬片,据说可以防止毒气对眼睛和呼吸道的伤害。斯奎尔记住了这些,“柠檬是希望、革命和青春的象征。”因为这张专辑的封面,柠檬也成了“石玫瑰”的一个符号象征。
 
23000英镑的高额罚款还不算什么,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,他们不仅没拿到前三万张唱片销售的版税,而且乐队经理人一直在挪用他们的各种收入,甚至阻止他们录制第二张专辑和解约,最后乐队把唱片公司告上法庭。1991年,乐队终于赢得了官司,同时,美国著名的Geffen唱片公司签下了“石玫瑰”,他们希望这支乐队能再度走红,改变一下死气沉沉的美国歌坛现状。
 
Geffen公司向乐队支付了12.5万英镑的预付版税,从这个数字中不难看出,唱片公司对他们还是有很大期待的。但是这笔版税瞬间被他们挥霍一空,他们坐着直升飞机跑到法国南部度假,以至于回到曼彻斯特,主唱伊恩·布朗已身无分文。
 
更糟糕的还在后面。关于下一张专辑的方向,吉他手约翰·斯奎尔希望能走硬摇滚的路线(“枪炮与玫瑰”的吉他手Slash是“石玫瑰”的歌迷,斯奎尔离队后曾经征求过Slash,是否愿意接替他担任乐队吉他手,被Slash无情拒绝),而主唱伊恩·布朗对硬摇滚没什么兴趣,乐队为此没少争吵。第二张专辑《再次来临》(Second Coming)磨磨蹭蹭到了1994年底才发行。法律纠纷和内耗不仅让他们失去了最初的创作激情,而且,也让他们错失了傲视歌坛的最好时机。
 
如果你细心的话,会发现,1994年8月,Oasis发行了他们的新专辑《绝对可能》(Definitely Maybe),1994年4月,Blur发行了新专辑《Parklife》,你们都知道,是这两支乐队掀起了“英式流行摇滚”的风潮,媒体都把焦点放在他们身上,而Oasis随后的专辑《(什么故事)昙花一现?》[(What's the Story) Morning Glory?,1995年10月发行]和Blur的《大逃亡》(Great Escape,1995年9月发行)又进行了第二回合的较量,“石玫瑰”的新专辑夹在中间,非常尴尬。实际上,即使没有刮起“英式流行摇滚”风潮,《再次来临》也是一张很差的专辑。
美国那边也好不到哪去,本来Geffen签下他们,为他们跨越大西洋铺平了道路,但他们没有及时推出新专辑,这一耽误竟是致命的。
 
听摇滚的人都知道,1990年代初,摇滚革命一声炮响,从西雅图传来了Grunge之声,一支叫“涅槃”的乐队一夜之间红遍美国。实际上,Geffen签下“石玫瑰”之前,就已经跟“涅槃”签约了,但他们更看好“石玫瑰”,因为“涅槃”这样的非主流乐队,出版唱片不让唱片公司赔钱就不错了,他们最初的期待是,专辑《别介意》(Nevermind)如果能卖掉25万张就算大功告成。但是,《别介意》(1991年9月发行)上市后是每周卖掉40万张,最终卖出去700万张,这连创造“石玫瑰”的上帝都没有想到。“涅槃”迅速从小镇青年变成主流明星。相形之下,“石玫瑰”也成了Geffen公司的鸡肋,公司也根本没心思帮助乐队在美国发展了。即使1994年“涅槃”乐队主唱科特·库班自杀,也没有改变唱片公司对待“石玫瑰”的策略。
 
接下来的事:1996年乐队宣布解散,乐队成员各自发展,直到2011年,乐队宣布回归,但是人们期待的新专辑始终没有出现,他们只是举办了一些演出,参加了一些音乐节,今年6月,这四个不省油的灯再次宣布解散。
 
这就是“石玫瑰”一步不赶点,步步不赶点的悲惨故事。
 
但“石玫瑰”依然拥有大量粉丝,包括我本人,喜欢的不得了,我是第一个在中国介绍“石玫瑰”的人。自然期待他们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再次聚首。
著名影星布拉德·皮特就是“石玫瑰”的歌迷,一度他想携安吉丽娜·朱莉去看他们的演出,但种种原因未能成行。
 
“石玫瑰”与曼彻斯特联队互粉,加里·内维尔退役的仪式上,伊恩·布朗还到场献上一首“This Is The One”,后来,这首歌成了曼联主场比赛的开场曲。当然,比我们利物浦球迷主场的片头曲和片尾曲《你永远不会独行》还差点意思。
另一个“石玫瑰”的大粉丝无疑是大卫·贝克汉姆了,他把身穿“石玫瑰”的T恤的照片发在Instagram上,表示对他们复出的支持。不仅小贝喜欢“石玫瑰”,他的儿子布鲁克林·贝克汉姆也是“石玫瑰”的粉丝。
大卫·贝克汉姆
 
布鲁克林穿着“石玫瑰”的T恤和科洛·格蕾斯·莫里斯在一起
 
也许,我们只能说,本来“石玫瑰”可以给英国摇滚历史多书写一笔的,但是种种不顺,让他们这一笔永远悬在空中,无处落放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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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小峰

王小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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