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有人问音乐家乔治·格什温:“你创作时先有歌词还是先有的曲子?”格什温说:“先有合同。”现在词曲作者如果被问到这个问题,他们的正确回答应该是:“先听别人的唱片。”
“绿洲”
我们再来说说英国另一支摇滚乐队“绿洲”(Oasis)的剽窃故事。“绿洲”乐队是90年代“英式流行”潮流中最成功的乐队之一,乐队由加拉格尔兄弟两人领导,诺埃尔·加拉格尔(Noel Gallagher)主要负责词曲创作。我记得当年英国音乐媒体在谈到“绿洲”的音乐风格时总会说:“他们深受60年代摇滚乐的影响。”的确,他们都是60年代生人,在他们十来岁的时候,60年代的摇滚乐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。1994年他们的首张专辑《绝对可能》(Definitely Maybe)大获成功。第一首单曲《超音速》(Supersonic)给他们带上排行榜,但这首歌的吉他部分直接抄自乔治·哈里森的那首抄袭之作《我亲爱的主》。诺埃尔·加拉格尔对这首歌的解释是:“这些 riff 很适合我的歌曲,我不会坐在那里以为我会有《我亲爱的主》,那是我突然想到的。好吧,听起来有点像《我亲爱的主》,气死乔治·哈里森,反正你也是偷的!”
他们第二首单曲《摇啊摇》(Shakermaker)真正惹来了麻烦。来自澳大利亚的一支叫“新探索者”(The New Seekers)的乐队把“绿洲”告了,因为《摇啊摇》抄袭了他们1971年的歌曲《我想教世界歌唱》(I’d Like To Teach The World To Sing)。这首歌在当时还曾经是可口可乐的广告歌,这张唱片在英国就卖掉了100万张。
最后,“绿洲”败诉,向“新探索者”赔偿50万美元,同时《摇啊摇》的歌词和旋律做了重新修改。
败诉后,诺埃尔·加拉格尔在接受采访时说:“我们现在都改喝百事可乐了。”颇有讽刺意味的是,2011年,可口可乐为了庆祝诞生125周年,在他们的宣传广告中使用了“绿洲”的另外一首歌《无论如何》(Whatever)。这首歌同时还被沃达丰、日本的朝日啤酒作为广告歌。
“绿洲”现在到底喝哪个牌子的可乐无从知晓,但可以确定的是,《无论如何》这首歌给他们带来的商业收入,要分给别人一部分。这首歌因为剽窃也被人告了。
《无论如何》是“绿洲”在1994年圣诞节发行的一首单曲,但从未收录到专辑中。单曲发行后,他们收到了百代唱片起诉书,这首歌有一部分旋律和已故的尼尔·因内斯(Neil Innes)在1973年写的《做个傻逼多开心》(How Sweet To Be Idiot)一样,最后“绿洲”不得不在作者名单上写上尼尔·因内斯的名字。有评论者认为,“绿洲”的音乐中总是带着“披头士”的影子,但你又不能一下指出具体是哪首“披头士”的歌。而尼尔·因内斯曾经是70年代一支专门模仿恶搞“披头士”的乐队“撸头士”(The Rutles)的成员之一,这实在是很有讽刺意味。
“绿洲”当年出道,签给英国著名的独立唱片公司“创造”(Creation),这家公司的老板名叫艾伦·麦吉(Alan McGee),90年代在英国独立摇滚领域也算一票,你看看他签约的乐队就可知一斑:“一定比例”(A Certain Ratio)、“语音指导”(Guided by Voices)、“爱之屋”(The House of Love)、“耶稣与玛丽锁链”(The Jesus and Mary Chain)、“我的血腥情人”(My Bloody Valentine)、“原始尖叫”(Primal Scream)、“缓慢下沉”(Slowdive)、“圣埃蒂安”(Saint Etienne)……1993年5月,“绿洲”听说苏格兰的“创造”唱片公司在四处搜寻新人,他们开了六个小时的车到格拉斯哥。艾伦·麦吉听完他们的表演后立刻签下了“绿洲”,并说:“我找到了自‘披头士’以来最伟大的摇滚乐队。”其实麦吉应该说“我找到了自‘披头士’以来唱得最像‘披头士’的摇滚乐队”。
如果我们拿显微镜看看《绝对可能》里面的歌,你还会发现《香烟与酒精》(Cigarettes & Alcohol)很像70年代“霸王龙”(T. Rex)乐队的《把握住》(Get It On)。而《把握住》更像查克·贝里的《小奎妮》(Little Queenie)。同时《香烟与酒精》很像70年代“谦卑派”(Humble Pie)翻唱50年代埃迪·科克伦(Eddie Cochran)的《大家一起来》(C'mon Everybody)的那个版本。请问,如果“绿洲”要向人支付一笔剽窃费用,他们该把钱打给谁?
在他们的单曲中有一首B面歌曲《半个世界的距离》(Half the World Away),很明显地借用了赫布·阿尔珀特(Herb Alpert)的《这家伙爱上你了》(This Guy's In Love With You)。
鉴于《绝对可能》剽窃现象十分严重,他们的第二张专辑《牵牛花(故事是什么?)》[(What's the Story) Morning Glory?]在可能涉及到侵权的曲目上做了很严格的检查,希望不要出现第一张专辑中那种尴尬局面。为此,他们拿掉了《出门》(Step Out),因为这首歌跟史蒂维·旺德(Stevie Wonder)的《紧张不安(一切正常)》[Uptight(Everything's Alright)]太像了。当然,这首歌没有放进专辑中,如果放进去,可能爱尔兰摇滚乐队“瘦利兹”(Thin Lizzy)也会起诉他们,因为这首歌和“瘦利兹”翻唱鲍勃·西格(Bob Seger)的《罗萨莉》(Rosalie)的某个现场版很像。
即便如此,当专辑发行后,人们还是发现很多似曾相识的旋律。比如,单曲《缩头者》(Headshrinker,作为单曲发行,未收录到专辑)很像70年代英国摇滚乐队“面孔”(The Faces)的《与我在一起》(Stay With Me);《脏手指》(Mucky Fingers)会让你想到“地下丝绒”(The Velvet Underground)那首经典的《等待一个男人》(I'm Waiting For The Man);《你好》(Hello)的歌词是原创,但词曲作者干脆写上了加里·格利特(Gary Glitter)和迈克·利安德(Mike Leander),这是为什么呢?因为曲子太像加里·格利特在1973年的专辑中的《你好,我又回来了》(Hello Hello, I'm Back Again),为了不引起版权麻烦,干脆署上了他们的名字,还有《牵牛花》这首歌,开头“引用”了尼尔·扬(Neil Young)的《嘿,我的(进入黑暗)》[Hey Hey, My My(Into The Black)];你再听听那首著名的《不要愤怒地回头看》(Don't Look Back in Anger),前奏和约翰·列侬的《想象》的开头一样……
诺埃尔·加拉格尔的创作方式就是从过去的摇滚乐中找到他想要的,然后变成自己的歌曲,就像一个进入森林采蘑菇的小姑娘,转几圈筐里就满了。
写到这里,你可能会有点困惑,他们这么抄就不脸红吗?其实,不管是“齐柏林飞艇”也好,“绿洲”也罢,他们都是不同时代最伟大的摇滚乐队——即使剽窃行为常常被人拿出来诟病。他们有高级的剽窃,你根本听不出来他们在抄谁的,也有低级的剽窃,不管谁都能听得出来。我想起澳大利亚摇滚歌星尼克·凯夫说的一段话,这也是他被指控剽窃后发表的观点:“当代音乐的伟大之处,以及赋予它的优势和活力,是它对挪用的不在乎的态度——每个人都在从别人那里抄东西,一直如此。这是一种借鉴想法的‘进补’狂热,是对摇滚乐——我们这个时代伟大的艺术实验的推进。”
尼克·凯夫
所以剽窃有理?当然不是,尼克·凯夫接着说:“只有在接受者渴望丰富原始思想的情况下,这个过程才是可以接受的。那些打算削弱他们所窃取的想法的人,在犯一个可怕的罪行,你将为此付出可怕的代价。无论你多有才,到时候都会抛弃你。如果你偷窃,你必须尊重这种行为,促进这种想法,否则就会被诅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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