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采访过很多大星星小星星,有些是我想写的,有些是我们领导让我写的。做了十几年记者,想写的人越来越少,但是老狼我一直想写。
我都忘了是在什么场合认识的老狼了,那一定是在一个不经意的场合。第一次看他唱歌是1994年在南京五台山体育馆,那场汇集南北歌手的“光荣与梦想”演唱会,老狼唱了《同桌的你》。那时候老狼一手拉着同桌的你,一手抱着上铺兄弟正走在通往明星的道路上。
后来再见到老狼,是在一个小演出上,老狼一见到我就急了:“致哀,致哀,至你大爷个哀!”说完他还向我三鞠躬。老狼之所以跟我急,是因为在这之前,我在《北京青年报》上发表了一篇文章《向校园民谣致哀》。那篇文章的歌词大意是:现在很多音像公司借着校园民谣热,粗制滥造了一堆所谓校园民谣专辑,很迅速把这个资源毁掉。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高瞻远瞩,断定校园民谣会被他们弄死,所以提前向校园民谣致哀。事实上我的判断没错,00后,10后,20后们将来听到的校园民谣还是上世纪90年代这几首歌曲。我猜,老狼作为当时校园民谣的核心人物,红得像八九点钟的太阳,看到我那篇文章肯定感觉不爽,所以,一见到我就急了。
后来,大约是2002年,我采访了一次老狼,好像是他出了新专辑,聊来聊去,我发现,其实老狼这个人跟大众看到的那个老狼完全不是一回事儿,大众把自己的青春怀旧浪漫刻在老狼身上,感觉老狼就像某个旅游点的一处景观,来过人在上面写上一句“到此一游”。这种现象在别的歌手身上几乎没有。所以那篇采访文章的标题好像是《老狼扮演老狼》。老狼在很大程度上代言了大众的青春期,他永远年轻,永远肥牛满面。在这一点,崔健或罗大佑类型的歌手就显得比较吃亏。我还记得,2000年罗大佑上海演唱会之前,我周围的罗大佑的歌迷们都不约而同情不自禁地开始发春,在一个酒吧里,他们放着罗大佑的歌,陶醉在即将见到罗大佑的幻觉中。我旁边的一位80后男孩听到罗大佑的歌,兴奋得手舞足蹈:“这是谁唱的?这么好听。”有人告诉他:“罗大佑。”等下一首歌开始的时候,男孩又问:“这是谁唱的?真好听。”有人告诉他:“罗大佑。”等第三首罗大佑的歌放出来之后,男孩还在问:“谁唱的?真好听。”但是没有人再有耐心告诉他是谁唱的了。
有些歌手,时代印记太强,时代背景一换,就找不到北了。这一点,鲍勃·迪伦非常清醒,他拒绝了做时代代言人,甚至用自毁的方式来对抗人们的造神运动,所以,他现在还在唱歌,成了跨越半个世纪的传奇。
我觉得老狼快成为迪伦了,因为在他后面,再没有更好的青春期歌曲了。即使老狼不再唱歌,每一波成长起来的人,都无法回避要从他跟前走过,刻上“我的青春到此一游”。
我对老狼有更进一步了解,还是在2009年,那次我们去以色列玩了一周。去之前,组织这次游玩的深圳电台的主持人刘洋老师专门提醒我:“你千万别跟老狼吵架。”在很多人的印象中,我是喜欢跟人吵架的人,Why?事实上,那次真正让刘洋担心的恰恰不是我,我玩得可High了。记得在埃拉特的一个饭馆吃完饭,我跟老狼去外面的港口边上抽烟,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水里的海胆流口水,同时,我们就曾轶可同学选秀问题展开了讨论,我俩观点不一样,争论起来的时候声音有点大,刘洋同学在屋里看见我俩在争论什么,看着好像吵架,赶忙冲出来,他觉得再晚出来一秒钟,我们肯定动手。我和老狼望着水里一片一片的海胆:“这么多海胆,捞上来吃多过瘾啊。”刘洋同学没话找话说:“你们谁看到我的镜头盖了?”
老狼是个很随和的人,他结交的朋友上至社会名流,下至贩夫走卒,他从来不挑捡,放到筐里都是菜。因为这个随和性格,每次遇到一些粉丝要求跟他合影,他有求必应。有一回,一个粉丝提出要跟他合影,老狼同意了。合影完,粉丝又提出要求,说他还有两个朋友也想跟老狼合影,老狼说行。于是又跟两个粉丝合影。完了这个人又提出来还有几个粉丝要合影,老狼只好象一根迎客松一样,戳在那里。没一会儿,那个粉丝带来了两百多人,挨个跟老狼合影。合影的时候,几乎每个男生都跟老狼掏心窝子:“我就是睡在你上铺的兄弟。”老狼心里数了一下,他上铺睡了三十多个人,快成危楼了。本来,老狼还想去见一个美丽的女粉丝,结果这么一折腾,耽误了两个多小时,结果高晓松捷足先登,先见到了女粉丝……
好脾气有时会错过很多美丽的事情。
其实你真的了解老狼,会发现,他根本不是个歌手,他身上几乎看不出来任何明星特质,有时候他更像一个文化人,或者是一个街头小混混。我平时接触一些名星,聊天的时候感觉很费劲,因为交流时的语境有很大差异,他们几乎都像是时刻准备逃离攻击草原上的野兔,完全不放松。老狼完全没有这样的防御心态,天上地下怎么胡扯都行。我记得在以色列,一路上他推荐了不少书,讲他不太艺术的人生中发生的很多好玩的段子。
有一次吃饭,老狼问我:“你听过李志的歌吗?”我说没有。结果下一次吃饭,老狼带来一大堆李志的唱片给我,让我好好听听,说这个人特牛逼。没事他总是向别人推荐他听过的一些歌手的唱片,甚至把一些歌手推荐到唱片公司。相比和那些大腕们混,老狼更喜欢跟那些尚在地下、边缘的歌手们玩,他说因为跟他们玩很放松,喝多了吐在他们家也没事。
前些天去深圳,上刘洋的节目,节目最后,刘洋说:“放一首老狼的歌,希望他在《我是歌手》获胜。”这时我才知道,老狼也晚节不保,参加选秀了。
前几天我约老狼采访,老狼正在为一首歌纠结,他想跟李宇春唱《普通Disco》,一首网络神曲。老狼跟李宇春说:“中间过门的时候要跳舞,我不会跳舞,你在前面跳舞,我在后面扮演流氓大哥。”旁边的李宇春经纪人被吓到了。结果这首歌没合作成。假如他们真的能合作唱这首歌,会非常颠覆的。我说:“你干嘛跟他们说你要耍流氓啊?”老狼说:“其实我的意思是,我像汤姆·韦茨那样站在后面。”
这帮人哪知道汤姆·韦茨是谁呀。你看,有文化有时候挺吃亏的吧。
采访老狼的时候,总被一些认出狼老过来打招呼的人或者打进来的电话打断,老狼总是不断地重复一句话:“我都红成这个逼样了,你知道吗?”这话里带着一点得意,一点反讽,一点自嘲,以及那么一点冷静。
这就是老狼,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明星,即使在他1994年走红的人时候,他也没觉得自己是明星。那时候一出街,回头率突然暴增,但也这么过去了。最近,他回头率又飙升上来,有点让他不适应:怎么前度刘郎今又来,桃花依旧笑春风呢?
最后插播一个片尾广告:下一期《三联生活周刊》封面故事是老狼,给你讲一个你不知道的,与音乐无关的老狼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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